后大套是黄河又一套。河套有广义狭义之别，最宽泛的概念，是指黄河几字弯的诸多支流流域，稍广义的概念，是指黄河几字弯内外的大片河弯土地，，比较狭窄和具体一些的概念，一般是指银川平原和巴彦诺尔地区的黄河渠网。人们习称前者为前套，后者为后套或者后大套。

如果将银川平原比作枣核或者橄榄，后套的更像一只大瓷枕。在近代农业开发中，那里的农民日子比较好过，多少有些躺在枕头上吃白馒头的好福气。这里的自流灌溉田目前有1400万亩，加上提水浇灌，水田面积还要翻番。河套平原的顶部是狼山，狼山脚下就是古也有名的五加河。五加河也可称为乌家河。为什么叫五加或者乌家呢，好像历史上就这样一路叫过来的，但深究来起来，也出自自蒙古语，意思是大河的河尖子，也就是说，五加河河道是黄河河道的顶端，或是黄故河道的北支，后来因为流沙淤积，河床抬高，加上狼山不断抬升，和山洪的冲击，河道也就南移了，而五加河也就成黄河涨水的分流河道，或者是一弯减河。黄河主河道从南边的磴口（巴彦高勒）附近开始转弯，经过了一个叫“西山嘴子”的阴山突出部，向东流去。那句近代民谣，即老磴口板船大伯唱过的，黄河“流到西山嘴子那么个黄呀黄河个弯”，也就说得是这样的流势，毋庸说，从这里开始，黄河才完成了90度的第二个大拐弯。

五加河是黄河故河道，这是在《水经》里有记载的，称黄河分为北河和南河，也就说，在古代，五加河是黄河的北河，现在的黄河河道是南河。清道光三十年（公元1850年），河套平原与狼山海拔高度有变化，主河道一直向南移，河五加河泥沙淤积，也就更多地成为退水的减河，灌溉田亩后的余水，顺着五加河进入了西山嘴子西边的乌梁素海，形成一个大海子。

乌梁素海湖尾有条细长的尾巴“王六濠”，　所谓“王六濠”，也未必是个人开发并冠名的壕沟，王六，往流，也可以是谐音借用。乌梁素海与位置变化后的黄河主河道由“王六濠”相联，但流入的水多，流出的少，乌梁素海也就越来越大了。据有关研究，乌梁素一词也来自蒙古语乌力亚素的汉语音转，意思是可以生长杨树的地方。它最早是山边洼地。上世纪三十年代，黄河几次涨水，进入五加河的水也不断增多，　1947年时，其最大水域面积达到800平方公里，为防湖水倒灌，多处开始修建湖堤，后来自然减缩，1965年时的水域面积为470平方公里，后来农垦兵团围湖造田，再次缩小到250平方公里，现在稳定在300平方公里左右。

↑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境内的乌梁素海。连振摄（新华社）

乌梁素海其实是五加河河床淤浅之后，出现的一个大型牛轭湖。乌梁素海以西就是百里河套平原，这是塞上的一个大粮仓，前套平原大米多，后套平原小麦多，银川杨柳多，河套红柳多，所以乡谚里向有“吃白面，烧红柳”的传统说法。河套的小麦面粉是国内小麦面粉的优质品牌，这里的雪花粉同银川的莲湖米一样，畅销全国各地。河套平原也是历史移民集中区，尤其从清末进一步放开边垦，大量山西和陕北移民进入，成为有名的“走西口”的目的地，与“下关东”相对应，所不同的是，“下关东”的多是山东河北失地农民，“走西口”的，多为山西和陕北的饥民，因此大体上属于山陕方言区，山西梆子是其一大剧种，“二人台”和蒙汉歌曲音调相柔的高亢“爬山调”也很流行。因为这里是西北与华北交界的最重要粮食产区，可以形成北方重要粮食补给源，在抗日战争中形成了战力支撑，傅作义的晋军在河套平原据守，成功地抵御日寇沿黄西进，取得了绥远抗战“白灵庙”大捷的战绩，不仅为傅赢得抗日名将的荣耀，也为抗日胜利争取了一定的时间和空间。

河套水渠之多，数量不亚于银川平原。沟渠东西南北纵横，形成水网，但大水漫灌又是由来已久的积弊，因此也是节水农业推行的重点。对于大水漫灌效应，过去也有不同的看法，最极端的说法，是河套灌区处于乌兰布和和鄂尔多斯库布其的夹角之中，如果没有大量的黄河水压着，这里也会出现沙漠化。言者强调说，如果河水利用系数低于一半，地下水位低于2.5米红线，这里的生态系统就会发生变化。这自然也有一些道理，但作为大水漫灌的理论依据，恐怕很难让人信服。比如靠近东部乌梁素海的一些地区，从公路上看去，白花花的碱滩时有所见，有说那是前几十年盲目推行水稻种植留下的，但如此肥沃的大平原，出现了白白的廯斑，终归令人叹息。这里的土地更适合大面积的小麦和葵花，尤其是平原西部的陕坝镇周围，土肥沃水美，也可以压沙，是小麦的丰产大区。

↑天鹅在乌梁素海水面上飞翔。连振摄（新华社）

陕坝镇的南面是二道桥，西面是三道桥，陕坝曾经是原绥远陕坝专员公署的驻地，现在是杭锦后旗的中心镇。那里有不少以农渠命名的农业社区，有一个“红柳地”，从名字上就体现了昔日红柳遍地灌渠纵横的河套景观。从这里向北，沿着狼山了南麓再东行，也就到了五加河镇。五加河镇属于乌拉特中旗。很整洁，多少也有些现代城镇的气象。没有到镇里多逛，在五加河边走走，麦子已经收了，麦茬尚待翻犁，河堤有柳，山上有树，很是宁静安详，偶有几声蛙声传来，在荷叶下，在芦苇丛里，鱼儿在游动，水流很慢，已经过了浇灌季节。

五加河镇在五加河的中段，它的南面几十里是比较有名且有悠久历史的五原县。沿着五加河，走向乌梁素海，要经过五原的。乌梁素海原是山前的几个小湖泊，五加河尾水不断进入，水连一片，小湖也就成了大湖。这个变化，说是从清道光三年（公元1850年）开始的，在那时，五加河有一段15公里长的河道发生了大的淤塞，黄河水很难通过，河道加快南移，而五加河和乌梁素海也就开始变成成后来的样子。

五原是河套近代农业开发较早地区，过去叫作“隆新昌”，现在的中心镇也是隆新昌，隆新昌原来叫隆兴长，是1912年设立的五原厅的治所，现在仍是县府驻地。五原很古老，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有2400年。史载三国时代的吕布就是五原人，北魏时代的沃野镇在这里。民国时代冯玉祥国民军“五原誓师”和傅作义的　“五原抗战”也在这里。冯玉祥“五原誓师”台的遗址在镇北。隆新昌这个名字很像是一家字号，反映了这里农业开发的最早商业联合状态，说是有过寡头垄断可以，说是最早的农业资本联合同样可以。五原土地资源丰富，有可耕地170万亩，还有100多万亩待开发土地。它是著名的葵花子之乡，秸秆养羊百万只，名列全国百强县。

↑乌梁素海湿地。刘诗平摄（新华社）

黄河上中游的最大的淡水湖乌梁素海，同样很有名。2002年被国际湿地公约组织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。因为它是地球同纬度的最大淡水湖，仅仅说它是塞上最大的明星湖泊，也还远远不够。乌梁素海曾经因为下乡知青兵团在这里屯垦而名声远播，知青的汗水掉入湖里，粮食丰收的笑声也曾飞过湖面，但从今天来看，它的主要价值并不在这样一些场景里，生态保护是未来更重要的事情。在黄河上，这样大的自然淡水湖还没有第二个。它的真正价值是什么，似要一思再思，它不仅是黄河赠于我们的瑰宝，也会为黄河上游后半段的治理发生深远影响。比如说，由于这一段黄河经过了大片沙漠，终究会带来数量巨大的泥沙，从这里到托克托河口，黄河已经是潜在甚至是现实中的“悬河”，乌梁素海和五加河，会在什么样的变化条件下，起到新的治理作用，这恐怕不是一个多余的思考。答案也许还不很清晰，但需要找到。

乌梁素海的风景很好。在湖边行走，天是蓝的，地是绿的。芦苇丛里不时浮来野鸭和天鹅。几只“捞鱼鹳”冲天而起。嘴角上晃动的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鱼，是鲢鱼还是鲤鱼，看不分明，但从“捞鱼鹳”的欢快劲儿，见出了它们的满足。

当年知青在湖边种下的树，已经一围粗，田里的盗浪起伏，又是一个丰收年，水生态也在不断优化，水产业和旅游业也颇有气象。这里的鱼多，候鸟也多，但由于周边农田化肥使用多些，湖里的来水，主要是灌溉后的余水，水体在几年前也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污染，现在的水体正在还清。严格防止化肥农药残留进入和湖水的富营养化，这不只是湖泊管理机构的责任，也不只是农场一家的事，整个后套灌区的人们，都要把乌梁素海当成自家门前的水池，从五加河到的每条渠的排水闸口，都要把好关。这是一个很艰巨但又要落实的大事情。

河套平原是一个大的椭圆形，从西边进入五加河、乌梁素海，转向公路折向西行，由此回到黄河拐弯处的巴彦高勒也即磴口县。三盛公黄河大桥还是那么壮观。这里是乌兰布和沙漠的北缘，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河套平原的两头，看到黄河与沙漠的结合部。

↑乌梁素海。连振摄（新华社）

磴口县过去也来过，这里是河套的西门户。我记得，多年前曾经从阿拉善戈壁和沙漠进入，曾经看到过一些古城遗址，甚至见到过一些古墓，也听到过这里曾经发现过古亡人尸骨的讲述，后来知道，这里就是汉武帝时代设立的“临戎”、“　三封”和“窳浑”三县故地。“临戎”离现在的黄河湾最近，这里的土城最大。“　三封”在西边，还出土过唐代的金碗。“窳浑”在西北，已经被乌兰布和沙漠掩埋。这三个县都是汉武帝元朔二年前后建立的屯垦县。“窳浑”是那时朔方郡西部都尉的驻节地，那里有个很大的屠申泽，也叫“窳浑泽”，与今日的乌梁素海呈对角线，但比前者古老，也就说，在五加河尚是黄河主河道时，它就当时的乌梁素海古湖，但不在东而在西。“窳浑”的县名或另有来源，但我以为，它就是一瓢浑水的大湖泊。这些地方现在还有能够正常经营的农场，但除了残破的的土城堡，古代的田亩与沟渠也都埋入了红沙里。红沙哪里来，好像不是从腾格里和巴丹吉林吹来的，它们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边，这里南风少而北风多，那里的沙吹不到。再说，这里有的沙漠颜色发红，自然会是乌兰布和就地起沙，成为直接的风源和风口。黄沙或是曾经的黄河泥沙，红的却是附近傲龙布勒格丹霞大峡谷岩石分化而来的沙土。傲龙布勒格峡谷有一眼细泉，也有一个小林场，但这峡谷太古远了，丹霞很早就风化为沙土。

这三个故县的位置，说明这里曾经阡陌纵横，是古河套平原的一部分，也暗示着，彼时的黄河河道更靠西一些，而沙漠里在风吹后不时出现的芦苇根化石，似乎也是证明。“临戎”、“　三封”和“窳浑”在这里出现，也提示了，那时这里的生态还是不错的，但很快恶化，在东汉时期就逐步衰退了。

看这两千多年前的古城遗址，不由你不横生感慨，生态有情也无情，黄河在这样的环境里，还能造成今日磴口的繁荣，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。我曾想，我们的那些先人们，如果早就懂得环境保护，多绿化多种草，“临戎”、“　三封”和“窳浑”三座古城，或会有更长时间的存在感，那个傲龙布勒格丹霞峡谷，也不会很快变成乱闯的“红公牛”，而“窳浑”也不会无瓢，瓢里也不会无水。

研究沙漠地下水的学者说，在乌兰布和沙漠下有100米的储水层，而且是淡水。这水显然来自黄河和曾经的屠申泽，但它被埋在沙里，目前还没有力量重回地表，只能在沙丘之下干着急。

在离开磴口的时候，听到一则消息，一是这里的农场，为了节约黄河用水，不仅推广了滴灌，也自觉地减少了比较费水的作物和耕地面积，改种耐旱的沙生植物。二是看到了一个前几年的统计数据，说是在2007年到2014年的7年里，水土保持有了较大进展，减少了15.6亿吨入河泥沙。看来，在五加河两头，尤其是西头，回天的文章，大有写头。

1111河套有广义狭义之别，最宽泛的概念，是指黄河几字弯的支流流域。稍广义的概念，是指黄河几字弯内外的大片内弯土地，主要是鄂尔多斯台地。比较狭窄和具体一些的地理概念，一般是指银川平原和巴彦淖尔的黄河渠网地。有时人们称前者为前套，后者为后套或者后大套。